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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勇:知识产权是催生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

谢小勇 知识产权杂志
2024年06月06日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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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产权是催生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


谢小勇:中国知识产权研究会研究员,北京大学法学院访问学者


内容提要


在新质生产力发展阶段,知识产权已经成为具有催化剂与杠杆作用的新型生产要素。生产要素经历了从农业社会的“二要素论”到现阶段的“五要素论”。随着生产越来越复杂,参与生产的要素越来越多,知识经济时代催生知识产权生产要素。知识产权的生产要素属性与生俱来,并且其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具有类别多样性、系统综合性、超融合性、效应放大性等特点。知识产权催生新质生产力的作用机理在于,可以作为提升资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产率的关键,并且在新质生产力发展中找到恰当的“支点”和施加正确的力量,知识产权是更高素质的劳动者、更高技术含量的劳动资料、更广范围的劳动对象的表现特征,是把生产指向新方向、把各种生产要素和资源引向新用途的一种“杠杆”和“控制手段”。知识产权催生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实现径路有“五大”着力点:着力科技创新为引领,提升产业核心竞争力;着力创新生产要素配置,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着力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培育新动能;着力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释放新活力;着力加强人才培养和激励,构建新生态。在新的生产力理论指导下,应革新生产要素理论,将知识产权作为知识经济的独立生产要素,通过推动科技创新、优化资源配置、促进产业结构升级等径路,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强大动力。


关 键 词


新质生产力 知识产权 生产要素



中共中央政治局2024年1月31日就扎实推进高质量发展进行第十一次集体学习,对“新质生产力”进行了较清晰的界定:“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先进生产力质态。它由技术革命性突破、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以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为基本内涵,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核心标志,特点是创新,关键在质优,本质是先进生产力。”新质生产力是创新起主导作用的先进生产力质态,与知识产权高度耦合。新质生产力是由智力、智权和数据有机结合的新发展动力,其中“智权”包含了标准、专利、版权和商标等知识产权。“知识产权保护是培育新质生产力不可缺少的重要制度保障。”在全球化与数字化交织的时代背景下,作为激发创新活力与推动经济持续增长的核心机制,知识产权在新质生产力的培育与壮大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必须对知识产权在新质生产力发展中的定位以及作用机理等方面形成清晰的认识。



一、知识产权属性的再认识:新型生产要素的基本定位


知识产权并非仅限于法律范畴或创新保护手段。在现代经济领域中,其重要性实则已与劳动、土地及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并驾齐驱。在经济社会发展的新时期,知识产权已经成为新型生产要素,从而催生新质生产力发展。


(一)知识产权是独特的劳动资料形式


  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观点出发,可将知识产权视为一种独特的劳动资料形式。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劳动资料主要涵盖生产过程中所使用的工具、设备等广义上的生产手段。尽管知识产权无形,但同样具备生产资料的特性,因为它们是提供新商品与服务不可或缺的要素。


  其一,知识产权是生产力的组成部分。马克思将生产力视为生产过程中劳动者、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三个基本要素的结合。知识产权,如专利、版权和商标,实际上提供了进行特定生产活动的方法、设计或品牌,成为现代生产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因此,知识产权可被视为现代劳动资料的一种,是生产新产品和服务的必要工具。


  其二,知识产权是劳动资料的扩展。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劳动资料主要指物质生产工具。然而,在知识经济和高度信息化的时代背景下,创新和知识已成为生产过程中的关键资源。知识产权保护的创意和发明,实际上拓宽了劳动资料的概念,将其从物质形态延伸至知识和信息领域。


  其三,知识产权是资本积累的形式。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资本积累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因素。在现代经济中,知识产权通常被视为企业的重要资产,成为企业资本的组成部分,并作为企业市场竞争和资本积累的手段。企业可通过专利、版权等知识产权形式进行积累,从而保护技术优势和市场份额,推动产业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


  尽管在马克思的时代,知识产权体系尚未完善,但从他的生产力理论出发,知识产权与劳动资料属性契合。在现代经济环境下,知识产权的重要性愈发凸显,不仅推动了技术创新和文化创作,更是企业之间、国家之间竞争的核心要素。因此,在科学技术革命的浪潮下,知识产权这种独特的劳动资料形式将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发挥作用。为此,我们必须再认识知识产权的属性,分析其作用机理、理论逻辑与实现径路,对深入剖析和催生新质生产力高质量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二)知识经济时代催生知识产权生产要素


  生产力,即生产能力及其要素的发展。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中,生产力这一概念具有多元维度,涵盖了对于物质生产力发展具有显著影响及推动作用的诸生产要素。其中,劳动者、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三个基本要素共同构建了生产力体系的核心。马克思认为,生产力的本质在于人类运用这些生产要素进行物质与非物质产品创造的能力,包括物质生产力和人类全面发展能力,核心关注在于如何通过生产过程满足广泛的社会需求。“生产要素构成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是随着社会特征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动态概念。”要深入理解这种演变,必须从经济发展的历史角度出发,探讨经济基础及其生产要素随技术进步和社会变迁而发生的转变。这种演变深刻反映了生产方式、经济结构和社会需求的变革。在历史长河中,生产要素的演变经历了若干关键阶段。


  历史上,生产要素在不断演变。生产要素的构成经历了从劳动、土地“二要素论”到劳动、土地、资本“三要素论”的转变。在农业经济时代,最重要的生产要素是劳动和土地。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威廉·配第在1662年出版的《赋税论》中指出:“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在工业经济时代,生产要素理论从劳动、土地“二要素论”发展为劳动、土地、资本的“三要素论”。现代增长理论更是认为,资本要素是经济增长的关键。譬如经济学领域的“哈罗德-多马模型”便是该理论下诞生的产物。同时,各个国家的实践表明,经济增长的速度要快于要素投入增长的速度。


  随着技术要素的价值被发掘,生产要素从劳动、土地、资本“三要素论”发展为劳动、土地、资本、技术“四要素论”。之所以认识到技术作为生产要素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在于原有“三要素论”在解释生产要素方面存在理论局限性。部分经济增长是传统生产要素所无法解释的,这一现象最早由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默顿·索洛发现,也因此被称为“索洛残差”。对“索洛残差”的成因最有影响力的解释是“科技进步”。该观点认为科学技术的进步提高了全要素生产率。因此,科学技术作为一种生产要素逐渐浮出水面。英国经济学家安格斯·麦迪森曾言,技术进步不应该局限于机器制造上的进步,还应该包括管理、组织和农业耕作方面的创新。随着认识深化,技术进步的外延也在扩展,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也逐步成型,随之而来的是“劳动”“土地”“资本”“技术”四要素基本形成。


  数字经济时代,基于对生产要素的现实考察,劳动、土地、资本、技术、数据“五要素论”被提出。随着信息技术、大数据、人工智能的发展,数据的重要性逐渐凸显,数据要素的乘数效应得到发挥,并赋能经济社会发展,不断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数据作为一种生产要素,从其他要素独立出来,顺理成章。为了更好地促进数据的生产,更好地发挥其作用,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了数据按照贡献参与分配的要求,正式将数据与其他生产要素并列,并专门论述了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的问题。


  对生产要素本质属性进行战略考察,本文认为,在新质生产力发展阶段,知识产权已经成为具有催化剂与杠杆作用的新型生产要素。从对生产要素的历史考察、发展考察到现实考察,可以发现,在人类社会的不同发展阶段生产要素的构成是不同的,并且各个生产要素之间的综合效应日益显现。从农业社会的“二要素论”到现阶段的“五要素论”,参与生产的要素越来越多,说明生产越来越复杂。同时,要素的表现形态不断变化,如劳动要素,在人类文明早期,更多体现为简单劳动,但随着教育的普及,复杂劳动在劳动中的占比越来越高。各个要素之间并非孤立存在,要素之间的关系不断加深。不难理解,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阶段,“五要素论”已不足以概括全部,新的生产要素呼之欲出。


  早在199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计划和2010年远景目标纲要》中便提出:“土地、资本、知识产权等生产要素,按有关规定公平参与收益分配。”在现代经济发展中,生产要素配置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尤其是文化产业。“创新要素配置除涵括传统土地、劳动与资本三要素外,还包含知识产权、特色文化资源、技术等文化产业发展所需的精神文化生产要素。”传统生产要素和精神文化生产要素的共同作用,对文化产业的发展具有根本性影响,促进了创新和文化价值的创造。在新质生产力发展阶段,新质生产力的核心动力源自“新”,这个“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新质生产力在已有生产要素的基础上,催生了新的生产要素;二是生产要素组合方式的创新,即在给定要素条件下,通过要素组织、技术创新等手段,提升要素组合效率。这个“新”的要素便是知识产权。“知识产权是智力劳动成果作为生产要素与资本相结合并加以法律规范的产物。”因此,知识产权作为独立的生产要素,实属必然。


(三)知识产权生产要素属性与生俱来


  回顾历史,诞生于欧洲早期的知识产权立法实质是市场经济发展的产物,发展于美国的现代知识产权制度仍然是市场利益的直接驱动,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知识产权进一步演变成为国家竞争力特别是国家产业竞争力的工具。知识产权本质就是为促进经济发展而产生,是一个经济学概念。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研究指出,创新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然而,创新需要较高的投入,机会成本也高。如果不能充分保障创新者的创新成果,那么从理性经济人的角度出发,就不会有新的创新者投入到创新创造活动中,社会创新创造将投入不足,进而导致创新发展中的市场失灵。专利制度就是通过赋予创新者禁止他人未经许可实施其专利的独占权,纠正市场失灵和创新不足。美国、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无一不是从知识产权经济属性出发,发挥知识产权的作用。这也是美国从战略高度部署知识产权工作,日本和韩国先后提出知识产权立国、知识产权强国战略总体安排的重要原因。对传统的财产权(如物权、债权)从未从国家发展战略方面作出部署,知识产权是唯一的例外。


  立足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就开始对激励创新的制度探索,在改革开放初期建立的知识产权制度对解决创新投入不足和创新成果转化不力的问题起到了重要作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我们对于发明奖励制度的探索旨在从多个方面综合施策全面激励创新。改革开放之后,我们充分认识到市场对创新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进而认识到,技术创新所具有的公共产品属性决定了其存在市场失灵问题,包括市场外部性、不完全竞争和不完全信息等问题,这些迫切需要通过知识产权制度加以解决。


  展望未来,知识产权的经济属性是知识资产、智慧财产,更是市场竞争中的稀缺资源、企业和行业的核心竞争力。知识产权和其他生产要素结合,相互赋能并产生乘数和倍增效应,且随着关键性技术的突破和应用而更加显著。从这个角度来看,知识产权是十分活跃的、不可或缺的新的生产要素,具有产业功能,即生产力功能。将知识产权作为通过权利配置激励信息生产传播的制度工具,促进创新创造者和其他知识产权主体在知识产品的传播中获得足以激励其创新创造投资的回报。


(四)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的特点


  如前所述,随着生产要素的历史发展,知识经济时代催生知识产权生产要素,并且知识产权的生产要素属性与知识产权制度相伴而生,知识产权的生产要素属性与生俱来。我们在充分认识到知识产权的本质是生产要素的基础上,需要进一步分析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与传统的生产要素(劳动、土地、资本、技术、数据)之间的区别,或者说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与传统生产要素相比,所具有的基本特点。


  1. 类别多样性


  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具有类别多样性的特点。与科技创新有关的专利、与文化创意相关的版权、与品牌建设相关的商标等,都是经济范畴的概念。因此,知识产权作为生产要素具有多样性的特点,该特点直接体现在知识产权涵盖领域的多样性上。专利是维持国民经济运行和市场主体生产经营活动所需的基本因素,是劳动、资本、技术、管理、信息、数据等传统要素的综合体;商标是增强品牌竞争力的体现,通过商标可以持续提升国产品牌的产品附加值和市场竞争力,推动中国产品向中国品牌转变,培育更多的国货潮牌,满足人民对高品质生活的需要;版权是文化软实力的体现,加强版权保护促进文化领域的创新创意创造,满足人民群众对高品质文化生活的需要;地理标志激活区域新动力,助力区域特色经济发展,做好土特产这篇大文章,更好助力乡村振兴;数据增添经济新活力,是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方向,也是当前最活跃的领域之一。数字技术与生产力基本要素结合形成的数字生产力,则是未来数智时代最重要的新质生产力。


  2. 系统综合性


  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具有系统综合性的特点。在生产要素函数关系中,任何一个生产要素变动都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在科技变革更迅速的当代,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更依赖各种生产要素高效配置的综合集成效应。知识产权综合了技术、信息、人才、市场等多方面的因素,例如,一件专利包含创新人才、技术方案、权利范围、技术现状等要素,多件专利还能明确技术空间、研发团队、权利布局、技术发展、产业定位等。


  3. 超融合性


  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具有超融合性的特点。知识产权可以与其他生产要素深度融合,共同推动经济发展。知识产权贯穿科学发现、技术发明及商业化应用全流程,是连结产业需求端、创新供给侧和资本赋能方的桥梁和纽带,能够加快市场需求和技术需求的“双向互动”,大幅缩短从科技创新供给侧到需求侧的链路闭环。


  4. 效应放大性


  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具有效应放大性的特点。也就是说,知识产权对其他生产要素具有催化剂作用。除土地要素外,知识产权对于其他四大生产要素均有黏性和催化作用。例如,专利与劳动力融合,可以明确关键技术攻关的研发团队,遴选重大产业项目实施的人才,识别区域人才发展状况;专利与金融结合,可以促进金融向科技创新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激发中小型科技企业的创新活力;专利与技术结合,对创新成果产权化,可以更多地激发创新激情,整合更多要素向突破颠覆性技术汇集;等等。


  综上所述,与传统生产要素相比,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具有类别多样性、系统综合性、超融合性、效应放大性等特点。在加快建设数字中国时代,应结合传统生产要素特点,充分发挥知识产权作为新型生产要素的优势,共同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



二、知识产权催生新质生产力的作用机理


新质生产力是传统生产力的能级跃升,是实现了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的新质态生产力,带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其核心是更高素质的劳动者、更高技术含量的劳动资料、更广范围的劳动对象。新质生产力劳动者更加注重知识创新和技能运用,具有科学发现、技术发明和技术知识产品化的能力,从而应对复杂的生产环境和需求变化;新质生产力的劳动资料是富含数字智能特征的新介质、新工具;新质生产力的劳动对象是非物质形态的新材质,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个性化和智能化需求。知识产权是更高素质的劳动者、更高技术含量的劳动资料、更广范围的劳动对象的表现特征,是把生产指向新方向,把各种生产要素和资源引向新用途的一种“杠杆”和“控制手段”。


(一)有效提升自主创新能力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担当起科技创新的重任,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打好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新动能”。在经济领域,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在于创新。知识产权作为连接创新与市场的桥梁,不仅为创新成果筑起保护屏障,还充当技术突破的助推器。知识产权生产要素,可以有效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推动经济持续健康发展。


  1. 知识产权激发新质劳动者的创新活力


  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最具决定意义的因素,新质生产力对劳动者的知识和技能提出更高要求。需要劳动者有较高的专业技术水平;需要能够引领世界科技前沿、创新创造新型生产工具,包括在颠覆性科学认识和技术创造方面作出重大突破的科学家;需要在基础研究和关键核心技术领域作出突出贡献并拥有知识产权的发明家;需要把科学技术由潜在的生产力变为现实的生产力,把知识产权转变成满足社会需求、市场需要的商品并赚取利润的企业家;需要能够熟练掌握新质生产资料,具备多维知识结构、熟练掌握新型生产工具的应用型工程师。科学家、发明家、企业家以及工程师均是新质劳动者,是技术创新、市场创新、管理创新的创造者,其创新过程与知识产权息息相关,他们既是知识产权创造者,也是知识产权配置主体,更是知识产权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直接受益者。


  习近平总书记准确把握创新与知识产权保护相互促进、融合共生的紧密关系,指出“设立知识产权制度的目的是保护和激励创新”“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一项专为包括思想、发明和创新在内的知识所有权而制定的法律则可以提供更为经常的激励。没有这种所有权,便没有人会为社会利益而拿私人财产冒险。”知识产权不仅为创新者提供了安心创新的环境,还使得创新主体能够从其创新活动中获得应有的回报。这种回报机制能够有效激发全社会的创新热情,吸引更多的资源和人才投入到创新活动中。知识产权生产要素首要作用机理就是能够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能动性、创造性。


  2. 知识产权催生更高技术含量的劳动资料


  劳动资料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是生产工具。生产工具的科技属性强弱是辨别新质生产力与传统生产力的显著标志。新质生产力的崛起,得益于科技创新的快速发展,以及数字化、智能化和知识产权的深度融合。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原理出发,知识产权可归属于劳动资料的范畴。知识产权是具有更高技术性的劳动资料,如发明专利、技术秘密等。正是这些承载更高科技含量的知识产权,成为促进新型劳动生产资料的崭新动力引擎。通过对知识产权的制度设计实现对技术创新的客观评价,突出科技属性强弱程度,从而聚焦资源在技术的“高新”上。


  2022年6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北省武汉市考察时指出:“要加强技术研发攻关,掌握更多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心技术,不断延伸创新链、完善产业链,为推动我国光电子信息产业加快发展作出更大贡献。”新一代信息技术、先进制造技术、新材料技术等通过知识产权要素的融合应用,孕育出一大批更智能、更高效、更低碳、更安全的生产工具。生产工具的变革进一步延伸革命性技术的突破,这不仅对知识产权要素的运用提出新的要求,同时也对知识产权制度提出新的需求,如人工智能、人工机器人、数据孪生等新型工具在生产中的运用,产生出很多新的需求,亟须对现有知识产权等规则进行适应性调整和规范。


  3. 知识产权涵盖更广范围的劳动对象


  得益于科技创新的广度延伸、深度拓展、精度提高和速度加快,劳动对象的种类和形态大大拓展。新质生产力的劳动对象不再依靠低端原材料、半成品、落后技术等,而是各种高技术含量的劳动资源,既涉及传统产业,也涉及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兴产业以及未来产业的高新技术。随着信息化、数字化技术的发展,数据、信息等非物质形态的资源逐渐成为重要的劳动对象。这些新型劳动对象不仅为生产活动提供了新的素材和原料,也催生了新的产业和业态,需要不断拓展知识产权保护的客体范围。


(二)有助构建公平正义的营商环境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挖掘创新增长潜力,共同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在充分参与、凝聚共识的基础上制定规则,为科技发展打造开放、公平、公正、非歧视的环境。”新质生产力发展的要求及其引发的新的社会关系和竞争关系的维护,必然需要进一步调整并完善法律制度体系,充分发挥制度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功能,为社会和谐稳定与持续进步提供有力保障。知识产权制度的价值目标在于保护创新者的合法权益,激发全社会的创新活力。


  1. 为创新成果提供产权保护


  强大的基础研究能力、产业的稳定发展、面向世界科技前沿的原始创新都是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要求。从产业角度看,知识产权制度能够鼓励创新,促进产业发展。特别是生物医药、芯片制造、人工智能等高科技产业,通常需要在巨额投资的基础上承担与之不相匹配的巨大风险。倘若产业发展没有知识产权保护,创新成果不能得到法律层面的认可,新技术被窃取而无法获得救济,就会导致企业血本无归,投资人将望而却步,最终不利于产业健康稳定发展。以医药行业为例,新药研发动辄需要巨额的资金投入,且短时间内基本无法变现。没有专利制度的保护,如药品专利期限补偿等专门的法律制度,医药行业就难以在市场中获取一席之地。


  2. 公正配置财富


  “重要的是,知识产权在一个公正社会的基本结构中有其一席之地——而且处于某个重要的位置。这些权利和制度有助于公正地配置财富。”知识产权制度在所有权、分配权、使用权、收益权等分配机制上发挥着积极作用。通过明确知识产权的归属和利益分配,能够有效平衡创新者、投资者、消费者等各方利益,促进社会和谐稳定。


  3. 促进市场公平公开竞争


  知识产权所具有的市场竞争机制可以让知识产权权利人在有限的时间内合法地垄断一部分市场,加强其市场竞争能力,巩固其市场优势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必须牢牢把握社会公平正义这一法治价值追求。”知识产权在维护市场公平竞争、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打击侵权盗版行为、不正当竞争行为等,市场主体的知识产权得到充分保护,才能构建公平竞争的环境,促进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有效维护竞争秩序和营商环境。只有依法严格保护知识产权,市场才会崇敬技术创新并最终使之推动经济发展。在全球化的今天,市场竞争已经全球化、国际化,因此,拥有先进技术仅仅是占有市场优势的开始,更重要的是,在国际竞争中拥有良好的知识产权保护机制才能更好维持本国技术的市场地位。


(三)有力提升生产要素配置效率


  新质生产力的培育离不开要素的优化配置,尤其是知识产权要素的配置。知识产权本身及其所承载的技术成果、商标品牌等不是现实生产力,需要构建良好运转的配置机制,才能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知识产权的配置贯穿于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全过程。


  1. 知识产权在科技创新中运用是生产要素配置方式


  在重大投资、研发项目中,全面评估知识产权状况,防范潜在风险,避免重复研发、无效投入等问题,实质就是知识产权要素的配置。通过知识产权分析,明确技术研发的基础、创新人才、科研团队、技术瓶颈、研发方向等;通过知识产权评议明确科研项目的目标、进度、方向、投入等;通过知识产权导航明确产业状态、技术周期、布局方向等,实现研发资源有效投入。


  2. 知识产权保护是生产要素配置方式


  专利授权是通过授予创新成果一定时间期限的垄断权而换取知识资源的公开,实质是对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优化配置和有效利用。授予发明创造知识产权,是保证权利人在市场中的合法权益,鼓励权利人将高新技术投入市场使用并获取利益。技术专利的保护具有期限性,超过期限该技术将进入公有领域,任何人都可使用。这迫使权利人为了尽快实现经济利益,必然要在有效期内加快推广应用已经获得的专利技术。此外,通过政策配置让劳动者从专利技术转化后的收益中获得超额利润,从而进一步激发创新活力。所以,通过知识产权的高效率配置,促进了高新技术的转化应用,提高了高新技术的市场转化率,最终使得技术创新能够真正实现推动经济发展的目标。


  3. 知识产权转移转化是生产要素配置方式


  知识产权作为一种权利,本身不是动产或不动产等有形财产,在不行使权利的前提下,无法实现盈利,对于专利权人而言,还须缴纳年费,存在一定的经济风险。专利权人不论是自己实施、许可实施还是其他形式,只有通过有效实施专利技术,才能获得收益,收回成本。这也是知识产权要素的配置方式,通过知识产权的交易、许可和合作等方式,确保创新成果得以在市场上流通和转化。知识产权机制有助于形成创新链条的良性循环,推动创新成果的快速转化和应用,实质上是生产要素的高效配置,为新质生产力的培育提供了丰饶的土壤。



三、知识产权催生新质生产力的实现径路


用好知识产权生产要素,对于推动我国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至关重要。通过关键点的切入,让知识产权在新质生产力发展中产生更大范围和更深层次的影响。在催生或培育新质生产力发展中,发挥知识产权生产要素作用,关键在于强化科技创新引领、优化生产要素配置、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找到恰当的“支点”和运用合适的“杠杆”,施加正确的力量,确保能够推动生产力质态有效跃升、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


(一)着力科技创新为引领,提升产业核心竞争力


  科技创新是撬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首要“杠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技创新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核心要素”,要“强化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促进创新链产业链资金链人才链深度融合,推动科技成果加快转化为现实生产力”,同时强调“要以科技创新引领产业创新,积极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新质生产力将创新驱动作为关键要素,依托科技创新的推动作用提升产业竞争力。为了推动高质量发展,必须进一步强化科技创新的核心引领作用,积极构建以知识产权为主线,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紧密结合的技术创新体系。知识产权要素应从如下维度着力。首先,应加大研发投入力度,激励企业投身于原创性、引领性的科技攻关,力求在关键核心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注重对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成果予以知识产权保护,这不仅有助于提升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更能为整个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奠定坚实基础。其次,加强科技创新平台的建设与开放,加强知识产权布局,推动重点实验室、工程研究中心等创新资源向企业倾斜,实现科技资源的共享与优化配置。这将为企业的科技创新提供有力支撑,促进产学研之间的深度融合。最后,完善知识产权、科技创新激励机制。通过加大科技人员奖励力度,充分激发其创新活力与潜能,为技术的持续创新和应用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保障。


(二)着力创新生产要素配置,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生产要素的创新配置是撬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杠杆”。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形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开放创新生态”。与之前“官产学研”的创新体系相比,创新生态概念更强调系统内各主体之间的共生耦合和竞争合作关系,是我国科技创新政策体系建设的重要理念。通过市场化改革和制度创新,可以实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知识产权等生产要素的高效流动、共生耦合和优化配置。知识产权要素可从如下维度发力。首先,提高创新者知识产权素质和知识产权技能水平,加强知识产权职业教育和培训。通过知识产权保护和尊重,确保创新者能够享有其创造成果带来的经济利益。其次,强化知识产权与金融、科技、人才、数据等要素的融合,优化资本市场结构,发展知识产权质押融资,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推动数据资源共享开放,促进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最后,不断完善知识产权相关政策和法律法规,确保其灵活性和包容性,鼓励创新者积极通过知识产权运营促进技术转移和成果转化,进一步激发创新者活力,促进创新生产要素的合理配置和优化使用。


(三)着力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培育新动能


  产业深度转型升级是撬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关键“杠杆”。从以往产业发展逻辑看,生产力向高级形态演进不是一个偶然过程,而是遵循一般规律。当前,我国劳动密集型、粗放型产业规模逐渐缩小,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集约型产业规模扩大,需要通过技术创新和升级驱动传统产业进步,实现产业机构的转型升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探索发展现代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布局建设未来产业,形成地区发展新动能”。对此,知识产权要素可从如下维度着力。首先,实施产业基础再造工程,运用知识产权汇集新技术、新工艺、新设备来改造传统产业,用知识产权激发传统产业的创新活力,提升其智能化、绿色化水平。其次,准确定位知识产权在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培育中的作用。通过专利分析准确界定和规划战略性新兴产业,突破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关键核心技术;通过专利评议超前识别和谋划未来产业的生成机制、生成逻辑、人才资源;通过专利导航实现重大产业的创新突破,扩大产业迭代创新发展空间以及关键技术在特定区域和特定国家的影响;等等。因此,为适应新质生产力产业转型升级的要求,应通过知识产权分析、评议、导航,加快推进产业政策由差异化、选择性向普惠化、功能性转变,充分发挥知识产权要素作用,为形成新质生产力提供持续动力。最后,促进知识产权政策与产业政策融合,推动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升级,提高传统产业的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前瞻性地布局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生命科学等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关键核心技术知识产权战略布局,加强专利密集型产业培育。


(四)着力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释放新活力


  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是撬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根本“杠杆”。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深化经济体制、科技体制等改革,着力打通束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堵点卡点,建立高标准市场体系,创新生产要素配置方式,让各类先进优质生产要素向发展新质生产力顺畅流动。”全面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既是撬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根本“杠杆”,也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对此,知识产权生产要素可从如下维度着力。首先,围绕经济体制和科技体制,加大知识产权改革,通过完善知识产权法律法规、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管理,打破束缚创新活力的体制机制障碍,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坚实的法律保障。其次,高水平对外开放,积极参与知识产权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通过知识产权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提升国内产业的整体水平。最后,要建立知识产权海外维权援助和涉外应对机制,建立重点外贸出口企业联系制度,以有效应对国外知识产权挑战,维护产业安全,促进进出口贸易健康发展。


(五)着力加强人才培养和激励,构建新生态


  高素质人才是知识产权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杠杆”。“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最具决定意义的因素,新质生产力必然要求人才层次进一步提升,用先进科学技术、知识和理念武装起来的新型劳动者将成为主要群体。”因此,要发挥高素质人才在促进新质生产力发展中的主力军作用。对此,知识产权生产要素可从如下维度着力。首先,在知识产权人才培养中,将知识产权是新型生产要素作为人才培养的重要理论依据。在知识产权学科设置和人才培养中,要创新教学方法,提高教学质量,在教学中培养要素思维能力。对接科技发展新趋势和产业需求,培养具备知识产权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高素质人才。其次,完善人才使用机制,将知识产权生产要素与人才要素叠加,建立健全创新人才激励机制和评价体系,以知识产权的价值、能力、贡献为导向作为人才评价标准。在科技创新项目、人才引进等方面作为评判依据。最后,通过知识产权吸引更多人才参与到创新活动中,从而提高整个市场的创新活力和技术水平。通过知识产权获得市场优势,帮助创新者在市场上获得更高的价值和更大的市场份额。通过合作分享彼此知识产权,共同开发和利用技术、资源和市场,并在该过程中实现市场价值,从而营造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良好氛围。



结 语


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的硬道理,需要新的生产力理论来指导。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新质生产力的重要论述,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产理论,深化了对生产力发展规律的认识,进一步丰富了习近平经济思想的内涵,为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提供了科学指引。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新时代新征程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客观要求,是推动生产力迭代升级、实现现代化的必然选择。在新的生产力理论指导下,应革新生产要素理论,将知识产权作为知识经济的独立生产要素,通过推动科技创新、优化资源配置、促进产业结构升级等径路,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强大动力。应进一步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和运用,培育知识产权人才,完善适合新质生产力发展的知识产权制度体系,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构建创新生态,催生新质生产力快速发展。




来源:《知识产权》2024年5期

责任编辑:吉利

编辑:梁艳超

审读:蔡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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